龙虚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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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山河令/周温/叶温】辛苦梅花候海棠(三)

  叶白衣赶到江南时,温客行已睡了月余。原本就清隽的容貌,更是只剩下一副单薄骨相,云雾般鬓发里,被一场又一场的苦梦消磨出几缕苍白,像鸦羽上落了只鹤尾,缁衣小道姑手上虚握着一把玉柄拂尘。

  武库有书,杂记阴阳倒转之事。说孟婆汤断了往事,若无意中窥的天道,记取前尘,则入一场大梦。想要记得的,自然梦醒,然前世了无生意,心存死志的,却是作茧自缚,独忍无边风雪侵染。

  前世温客行绝于青崖山顶,二十年血债非他所愿,但三千鬼众的罪责也得由这红衣鬼主担负。黄泉没有回头路,他一把折扇斩了魑魅魍魉,教这鬼域人间得一时清明。

  他独行去,日光照着他的脊背。晚春里海棠一瞬,嫣红嫩粉是烈火烹油的热闹,绿萼重瓣,鹅黄的花蕊像唇齿间含了一口琼浆,味烈的狠,融到他断断续续几声轻嗳里。临到要去了,却又像是冬日苦寒,花枝破败,叶子被风吹落了,隐隐约约的像是哭腔。

  却是死局。

  不愿醒,就困于梦境里一生昏沉,醉生梦死日夜不息,造出梦中桃源。愿醒,一身病骨、废疾沉疴磋磨尽偷来寿元,血债累累历历在目。

  

  “我看他敢。”他听见叶白衣说。“上辈子这小蠢货要找死,我敬他重他,也放任他走绝路。现在他是我心上人更是我徒弟,我养出来的小崽子,我来管。”

  “伤他的人,越不过龙背去。他要求死,也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。”

  兴许是听着话,叶白衣到了没几日,温客行就醒了过来。人恍恍惚惚的,分不清前世今生,平时都还安静,只偎在他们怀里他,白玉似的手扯着两人衣料不放。

  本以为只是魇着了,却有一日,周子舒出门去处理四季山庄一应事务,只叶白衣转身取个药的功夫,回来就见地上药碗摔的碎烂,自家崽子坐在床上,笑眯眯的,像个找大人讨糖水的小孩。右手上却攥着一块碎瓷,手割破了,殷红血色自腕骨没入衣袖,白色底衣上海棠正艳,像春风又绿,桃李芳菲后,有一树花枝兀自开放,照见满园的春风。

  温客行冲着他笑,手却用力往心口处扎,他惊惶起来,指尖凝了内力打掉了瓷片,运了轻功将人桎梏在怀里,刚想怒,却见人柳条似的身子懒洋洋往他怀里靠,像不觉疼一样,冲着他邀功要赏。

  “老妖怪,我刚刚做了一个梦。梦里头你还打我。”温客行眼睛一闭,嘴角还挂着笑影“我就说是噩梦,梦醒了,就能看见你。”

  “胡闹”听了这话,叶白衣只觉得是骂不得了。觉得这人前世今生和自己吵嘴,难得赢一次都教自己憋屈,只能把温客行连人带被团了团,哄睡了,一面牵着他手上药,心里盘算起因果来。

  客栈不便久留,周子舒回来后,两人合计,四季山庄气候温暖和煦,又是花开锦簇的好风物,倒正便于温客行养他弱症。至于神情恍惚,自残自伤,一时瞧不出毛病,只能把锐利易碎的都收了,两人轮着班陪着。

  都说天南地北双飞客,菱花镜里一双人,遇着温客行这三灾八难的都做不了数,两人盯着都是左支右绌,唯恐一时疏忽,这小崽子又迷迷糊糊拣了个什么往心口扎过去。

  好在只要不离二人,温客行的失魂症也都不显,他们知温客行爱热闹,有意办了宴席。几年行医,温客行在江湖上也能被称一句善人,叶白衣身份却不便透露。只说两人是庄主故旧,特意请来给山庄弟子讲讲药理,奇门遁甲一类,江湖凶险,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保命的能耐。

  山庄弟子是极喜欢温客行的。难得一副好相貌,性子又温婉,讲起医理来深入浅出,又都是江湖里用得多的药物。只是身体差些,每次上课时,都有庄主坐陪。说是先生慈和,托他来管束纪律,检查课业。有胆大弟子多问几句,便推言温先生是幼年被鬼谷所害,心脉有损,再不能好,又于庄主有恩,因而多看顾些。

  而那叶先生却相反,虽说于温先生是知己,教起课来嘴巴毒性子急,没说几句就要冷嘲热讽他们一番。却是有真本事的,流云九宫步依天一神下行四正四维的八卦之宫而来,阳入阴出,历坎—坤—震—巽,息于中宫,又乾—兑—艮—离,复还中宫。平日里大师兄教授,只逼着他们背熟繁复口诀,脚下分毫不错。如今学了奇门遁甲,越觉得行一知十,步罡踏斗,下有乾坤。

   

  他们在四季山庄待到春深,温客行身边依旧是离不了人,心疾却好了许多。

  山庄弟子岁数都不小,这几年周子舒忙着找鬼谷和赵敬的麻烦,又要把晋王处理妥帖,不叫留了后患伤了自己心上人,自是没心思收徒的。他岁数小,却是童子功底,辈分大功夫好,后进门的也都心服他。他不收徒,便没人敢越过他去。是以一庄子二十啷当,三十许的大男人,见惯了庄主一副冷面,乍看见温客行这一款春风化雨的,不觉是多几分好感,胆子也都大起来,凑在一起猜测这新来的大夫和自家大师兄是什么关系。

  白日里形影不离便罢,入夜三人还偶有同居同寝的,思来想去,只叹句少年豪俊,交结五都雄。这三人无非是英雄惜取英雄。

  那一日,他们打算往长明山去,叶白衣身负六合心法,不能长入红尘,拖了两月,终究是得回到长明山顶,过半年凿冰饮雪,挟月抱风的日子。

  临走前,周子舒祭拜过老庄主和九霄,便带着两个在后山走走,看一眼前世不及见的春光。


  前生的温客行,红衣血棺,葬于阳春三月,那时山庄里梅花未落,还来不及见到九霄师弟梦里那座桃林。他来不及应许阿衍江湖之大,无处不可为家,来不及和阿衍看一场上元灯会。

  那日他与叶白衣在长明山顶饮了毒酒,最后一梦是千盏灯火从山庄院落里升起,星点光辉汇作橙红缎带,散入星河。他站在四季山庄前,提着盏莲花灯,他的小师弟淌着黄泉水,走上这条人间路。

  难寻少年时,总有少年来。

  也许有一世,他和温客行在人间白了头,没有两人一坟苦苦煎熬,日升月落,人世繁华里,每一张面孔都像他,每一个人都不是他。


  他抬起头,看见叶白衣和温客行并肩坐在桃花树上,白衣清俊,眉目是经年不化的积雪,看向他们时,又像是小阳春里,暖洋洋的日头晒化了桃花溪。他与叶白衣之间并非是用情敌便能一笔带过,他敬那人如父如兄,是护他佑他的前辈高人,却也因着温客行一人,有了近乎同病相怜的羁绊。

  都是未亡人,谁也没赢,谁也没输。

  叶白衣抱了酒坛子,酒有两坛,一坛温客行用内力煨热了和阿絮分上一分,另一坛是冷酒,梅枝上攒的雪酿了酒,在温家宅邸的杏花树下藏了一年,一路背上长明山孝敬的。叶白衣喝完了,还非要抢另一坛,被温客行撵的满后山转悠。

  “叶前辈,你让让老温吧。山庄里酿了梨花白,一会上了马车在喝。”他扬声说,一面听着温客行连迭“为老不尊”的抱怨。

  “听到没,不许喝热的。我去年下山时在梅林里埋了酒,你要现在喝了,回家就自己挖酒坛子去。”

  “一言为定,小蠢货!”


  他看着叶白衣背手往马车里去找那坛梨花白,温客行抱着酒瓮,坐在高枝上对着他笑。一身桃花色,手腕上疤痕未褪,一层血痂从掌心钻入小臂,眉眼却好看,像雏鸟轻啼,明月入水,风吹皱了天上云卷云舒。

  人比花娇,像独一树的西府海棠生在十里桃林里头,出挑又干净,开不败的春光。

  “银烛树前长似昼,露桃花里不知秋。老温,美人在此,乐以忘忧啊。”他足间点地,青衣翻成了石上花,鹞子似的落在他旁边。

  “哦。阿絮可是邀我这`艇子打两桨,催送莫愁来’的莫愁女,只为我们的小公子唱么?”

  “可不敢,老温你调跑的比那轻功高多了,怕不是故意露怯,要师兄指点你吧。”

  话刚说完,周子舒自觉失了言语。

  说起来,温客行两世都于四季山庄有些缘分,前世沦落鬼谷,无门无派倒也能相认,在三千鬼众前认了四季山庄二弟子的名号。今生父母见证,对叶白衣执了弟子礼,师徒恩义大过天,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改投了。

  是以周子舒从没提过,却也不忍将弟子册上,甄衍一名划去,左右甄家与鬼谷同归于尽,江湖上,不过一神医带着个残疾丈夫,有个姓温的小孩儿拜了长明剑仙为师。

  “认了就认了吧,秦怀章那小子算是我半个徒弟,你认下这个小蠢货,还少了我管教的麻烦。”

  叶白衣从桃林尽头飘来,枝叶被微风带动,桃花瓣落在白衣上,如冰如雪的清冽一时温暖起来

  

  “我哪里要你管教了!没有我你这个老妖怪还吃冰饮雪,有本事回去酥酪你别动。”

  “你这个徒弟怎么不尊老,秦怀章他徒弟,你过来管教一下这个小蠢货。”

  “那你这个师傅还不爱幼呢,阿絮,要不你吃,要不你们俩自己动手。”

  “那我就到山下吃饺子,猪肉白菜馅的。”

  “你,阿絮你评评理。”


   那是一个朗晴的日子,有桃花灼灼,池塘里小鱼蹴尔远逝,暗金的尾鳍从石缝里滑过。长明山冰雪未化,有一尾白狐,蜷着身子睡在冰窟外,被隐世的仙人捡回去,好吃好喝的喂成一团绒球。

  这是他们的岁月静好。

  

*

  周子舒最后一梦,是前文《白发三千丈》番外的故事,我想说,每一个人,每一篇文章,都是两人心目中能给出的最好结局。他们在我们的故事里活过,他们的感情,知己也好,爱人也好,都是我们最期待的样子。

  前一世,温客行是叶白衣的心上人,虽说差了百年风雪,但毕竟,温客行的过去叶白衣无法参与。他只能看着温客行选这条路,因为不这样走便无路可走。这一世不是,他们是夫妻,也是师徒,以前不能管的,现在都是管的理所当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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